王源的脸被浴室里的热气蒸得发烫，拿着的家里的移动电话上挂着的雾气凝结成的水珠一滴滴往下掉，淋浴头的水开到了最大，哗哗地水声把他的声音全部盖了过去。
“你能不能换个地方给我打电话啊，现在就好像你在….尼加拉瓜大瀑布旁边跟我说话。”
电话里的王俊凯声音也有点模糊，但是王源觉得就像是此刻他的心跳一样清晰。
“……家里人全都在的。我总不能把电话带出门吧。”
“你不是老给我打电话请教题吗，就在客厅里打电话怎么了，你要跟我说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么？”王俊凯还跟他开玩笑，好像一点都没察觉出王源的内心挣扎纠结。
“那个，那个，明天是毕业典礼对吧，你会上台讲话吗。”他觉得自己闷在浴室里都快中暑了，再不进入话题就快晕在里面了。
“上台讲话干嘛，那个给隔壁班的副班长了，就是那个中文演讲比赛得奖的。”
“哦….那还好一点。”他下意识松了一口气。今天听说的那个“当众抢去王俊凯话筒向他告白”的女生看来要计划失败了……虽然告白这件事根本不受时间地点限制，毕竟只是一句话的事。
“你还想问其他的事么…..？你跟我聊都快20分钟了，你妈没来敲门么？”王俊凯说。
“好像没了。”他在心里宣布自己的勇气已经透支了，王俊凯不该惯着他的支支吾吾，现在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王源把淋浴关掉，看了一下手心上的图案，小心地用手指擦汗，没把它弄湿。
那是前两天王俊凯给他讲蝴蝶效应的时候随手画的一只蝴蝶，晚自习放学的路上就着路灯的昏暗光线，画得歪歪扭扭。他一直舍不得擦。
打开浴室门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姐姐倚着门对面的墙在抽烟。她的眼睛亮得出奇，一看见王源出来，就把烟头对着王源做了个枪击的姿势：
“砰！躲里面干什么呢，电话没被你捂坏啊？”
王源急得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电话上的水甩了甩，放回不远处的架子上。
姐姐自从大学毕业就不怎么回家了，这次回来好像是和爸妈谈什么事情，不过有点不欢而散的意思，她一个人在这抽闷烟可能也是因为这个。
回头看见姐姐还在那吐着烟圈看月亮，卸了妆的脸清秀白净，其实通常她都是画着浓妆，眼线高高一挑，咄咄逼人的样子了。
“王源，你要是有喜欢的人，就去追。”她淡淡地开口，并没有看着王源。
王源重新站到他对面，心里一惊。姐姐因为年轻的时候谈恋爱跟错了人，吃了不少教训，从他初中开始爸妈就一直告诉他不许学姐姐早恋，连姐姐自己也没有反驳过。
“我要和我的初恋结婚了。”她突然说。说这句话的时候王源觉得可能是月光的原因，她的眼睛异常明亮，素净的脸蒙着柔和的光，几乎是可以看得出来所谓的，少女的娇羞。
“他不就是那个…………….”王源没敢往下说，姐姐和那个初恋从青梅竹马走到为了彼此爱情众叛亲离，最后突然默然分开，他对爱情的第一印象就是来自于他们两个。
甜蜜的，疯狂的，易碎的，决绝的。
“我如果还来得及回到过去，我一定会好好和他在一起。”姐姐只是这样说着，依旧没有给王源讲任何事件的细节，只是把长长的卷发轻轻撩到了肩膀后面，看着王源，笑着说：“没关系的，你还来得及。”
说完她就掐了烟，缩了缩肩膀要回房间的样子。
“那我去告白吗？”王源在她走过他身边时问。
姐姐注视着他，突然嘴角一翘笑起来，好像是小时候王源第一次帮她认真系上项链的扣的时候的那种笑容，眼角是弯弯的。
“今年夏天刚开始啊。我这个夏天就要嫁给他。”她拉着王源的手看见了那只蝴蝶，好像什么都懂了，给他一个隐秘的微笑，“你也要加油。”
他跟姐姐道了晚安之后看着月亮发呆，觉得脑子有点拎不清。想起来王俊凯说过月光对人的精神力是有影响的，容易让人情绪失调。
“源源，你同学打电话找你。”妈妈过来叫他，拿着还湿漉漉的红色电话。
接过电话第一声就听到王俊凯嗤嗤笑的气流声，他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王源不明所以地喂了一声，王俊凯就清清嗓子:“我刚才跟隔壁班的那个学生代表联系了一下。”
“呃？”
“我跟他谈了一下条件，他答应毕业典礼让我上，我来演讲。你不是挺期待的样子吗。”
王源简直比刚才对着姐姐还要语塞，自己憋了二十分钟说了两句话，还成了给别人推波助澜，王俊凯在那边语气得意洋洋求表扬的样子，王源越想越气，没过脑子就吐出一句:“你有病吧我期待个屁啊。”
然后两个人僵持沉默了五秒，不知道谁先挂了电话。
大半夜的时候他起来上厕所，看姐姐那边房间灯还亮着，估计还没睡觉。心想姐弟俩怎么都这么苦，为情所困的。他还根本不敢跟姐姐细说自己的事，第一句话说个姐我喜欢我们学长，估计就要被她的眼神弄死了。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在校门口还是看见了王俊凯，他穿着上台演讲的正式的黑色西装，伸着长腿靠在路牌上，看见王源的时候一副“你看小女生都为我尖叫”的表情，王源直接冷笑了一下，绕着从侧门进去了。
想了一晚上，连今天该怎么面对他都不知道，6结果看到他后第一反应居然是这样的……王源对自己也是服气了。
初三生的毕业典礼在中考的前一周，基本上这天也是他们在学校的最后一天了，陆陆续续地都回家休息准备考试。王俊凯提前两个月就被高中部预录了，中考也只是走过场，这段时间过得更加轻松。
而王源准初三生压力不言而喻，还是早在一个月前为了能参加初三毕业典礼，排除万难去报名了合唱团。虽然告诉了王俊凯之后他表示很不理解，但是还是会每天下午来看他合唱训练，搞得合唱团的前辈都以为他是想要加入了。
从初中开始认识王俊凯，自己的大事小事好像王俊凯都没错过过。他一开始还是天真到有点傻的音乐社新成员，只是一次新生欢迎会的契机，他们两个的钢琴吉他合奏轰动全校，莫名其妙也就成为了好朋友，王俊凯作为大一届的学长理所当然地关心照顾，他也就乖乖跟着他。
王俊凯其实不算是风云人物，虽然长得确实是好看又有挺拔的好身材，他自己不爱出风头，除了音乐社之外从来不参加额外的活动，人缘奇好却好像来往的又没几个。
王源属于他的例外而已。虽然他自己也想不明白为什么。
毕业典礼是下午三点开始，他从一点半就要在会场排练。六月初的温度已经开始逼近35度，他穿着合唱团的燕尾服，领口被勒得紧紧的，身体里的汗水被禁锢在衣服里，觉得自己大概藏了一桶水在衣服里。
指挥的学长过来通知彩排，然后一项项跟他们讲时间安排:
“……然后到了学生代表演讲的时候我们就要在后面候场，幕布后面全部位置站好，到时候直接拉开幕布开始表演。”
“那我们看不到学生演讲了？！”王源脱口而出。
“当然看不到了，我们这五十个人调整位置都要五分钟呢。”学长说。
王源有点失落地哦了一声，他本来以为还能看着王俊凯讲话，鼓鼓掌什么的。说不定王俊凯演讲完就去了后台，连自己的合唱也看不了。
更重要的是，万一听说那个要冲上台告白的女生真的行动了，自己除了在后台听着，什么事都干不了。
最后关头要是王俊凯接受了别人告白，剩下这个盛夏他大概就没什么勇气跟王俊凯见面了。虽然王俊凯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他自己心里是过不去的。
毕业典礼开始之前的半个小时，王源偷偷往会场里伸头看，学生们陆陆续续已经就坐了。
早就看好了区域，挨着百叶窗的那片地方就是王俊凯那个班的。那里几乎已经坐满了，可是王源没看到王俊凯。
他还没来得及等到王俊凯出现，就被学长叫去集合了。
三点钟毕业典礼正式开始，领导结束了冗长的发言后，主持人说接下来请毕业生代表上台演讲。
王源就被夹在合唱队的人中间匆匆往舞台上移动，脚步声和掌声纷杂，他努力想听清楚台上的声音，却在听到发言的一瞬间愣住了——
学生代表分明是个女生的声音啊，不是王俊凯。
他停滞住脚步的时候，突然领口被凉凉的手指轻轻解开了，然后一下子被拉到了队伍边缘，撞到一个人怀中。
王俊凯的脸放大在他的眼前，手还停在脖子那里，他穿着黑色的西装，头发梳起露出额头和英气的眉毛，此刻专注地看着王源，说:
“你扣子系这么紧想闷中暑啊？”
“我马上要上台了！！！”王源着急挣脱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后台自己身边。
“演讲还有三分钟，你急什么啊？”王俊凯把他放开让他站直了，“你喝水了么？”
“……我喝了！”
“那就好。我先回位置了。”
然后王俊凯一转身，两步就消失在后台了。
莫！名！其！妙！
王源上台之前还在抖抖索索系扣子，王俊凯刚才出现搞得他心思全乱了，差点连调子都找不着，他还是领唱，演出砸了真的付不起责任。
一上台灯光一打台下一安静他总算镇定了一点，开口的时候也算稳。他们唱的是很老的毕业歌曲，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他一边唱一边忍不住往台下看，这一看他又傻了。
王俊凯没在他们班坐着，他坐在会场第一排，就在校领导旁边，那应该是学生会的人的位置。台上灯光太亮，其实台下也只能看见前三排，王俊凯就在非常显眼的地方坐着，很认真地看着他。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今宵别梦寒。”
他最后几句是看着王俊凯唱的，他的扣子还是太紧了，几乎要把他勒出眼泪来。他在光里，王俊凯其实也在光里，几百人的会场突然就像只有他们两个了，他全心全意唱的毕业骊歌，只是为他一个人的。
对他最好最温柔的王俊凯，知交半零落，今宵别梦寒。
王俊凯鼓掌的时候很慢很用力，特别郑重的样子。王源对着他忍不住还是笑了，扯了扯领口，对他挥挥手。不知道能不能看见，自己手上还没掉落的蝴蝶。
下台以后学长说脱了衣服就可以直接回去上课了，王源低着头解那个衬衣的小扣子又弄了半天，一直到毕业生上台领完证书，他才总算把它敞开。
王俊凯是怎么一下子就把这么难解的扣子解开的啊……他想不通。就像每次王俊凯解开数学题一样神奇，他对于某些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总是解决得易如反掌。
他听见了散会的通知声，台下开始热热闹闹地散场。他初一的时候看过这个场面，趁这个时候初三生们当着老师的面就敢开始告白和打架，用力抓住放肆的最后机会。
他突然觉得不对劲，衣服解开了一半就往外面冲。可惜穿的是皮鞋，那身燕尾服对他来说又实在有点大，整个人就跑得跌跌撞撞的。
于是被堵在门口的王俊凯看到的是这样的他:白色的燕尾服松垮垮掉了一半，提着有点肥大的裤子，头发也跑得乱糟糟的，脸也有点着急发红，耳朵变成熟悉的害羞的白兔红耳朵，这样有点狼狈的王源。
王源在人流里看到了面朝他的王俊凯，面前是个低着头的女生在跟他说什么。王源其实此刻很想大叫一声把他们的对话打断，但是他又停住了。
没关系，我也想知道王俊凯会怎么做。
王源看见王俊凯脸上淡淡的惊讶变成了礼貌的微笑，最后突然抬起头来就直接跟自己的眼神对上了。同时那个女生也转头看向他这边，迷茫的眼睛还带着泪花。
他就这么轻轻拍了拍女生的肩膀，然后直接逆流而下，朝王源这边挤过来了。
王源屏住呼吸都不敢动一下，仿佛下一秒就有大事要发生。
可是王俊凯过来只是把他的衣服拉起来，然后示意他跟着他从后门出去。
他们一路小跑到学校后门边长满杂草的围墙边以后，王俊凯第一句话居然是:“你喝水了吗？”
王源就回答:“没喝。”
王俊凯就沉默了。他好像在思考到底是带他去买水还是在这儿停留一会儿，没等他思考完，王源先忍不住了:
“那个……昨晚上吧，挺对不起的，我说话太冲动了。”
“……你是该跟我道歉。”王俊凯严肃的，“放了学生代表两次鸽子。”
“放鸽子？”
“第一次是我被选上学生代表去演讲，我想到可能到时候要在后台准备所以看不了你的演出，我就软磨硬泡让隔壁班副班长那个女生去了。结果你昨晚上又挺期待我上台的样子，我又把机会要了回来。结果打个电话，你又说我有病，我又……让她上台了。”
王源哭笑不得。王俊凯不太爱为小事纠结，他没想到居然因为自己一句话，忙成这个样子。
“还有，我把她位置占了，方便看你唱歌……最后你看见没，我连结束之后跟她话都没说完，得罪大了。”
“她……跟你说什么啊？”王源装作不经意。
“不知道，在那里回忆我们过去的友谊什么的，可能要毕业了比较伤感。”
王源猛地推他一把:“王俊凯，你不会真的没听她把话说完吧？”
“对啊，我不是看见你了吗，傻乎乎地衣服都跑掉了，我就没理她了。”
“…………难怪她都快哭了，你真是罪大恶极了简直……”王源后退两步对着他摇头，“跟你告白呢你居然听都没听完就跑了。”
王俊凯想了想有点恍然大悟，最后还是淡然地耸肩:“反正我还是会拒绝，不如就让她憋着别说了吧。”
“那我呢……？？”王源突然逼近他说。
他矮了王俊凯半个头，还得微微抬眼睛才能跟他对视，顿时就觉得没什么说下去的底气。
“等一下等一下。”王俊凯一副混乱了的样子，“你先等等。”
“不等了不等了！你说，那我呢！你不会没听懂吧，我的意思是……”王源此刻就直接豁出去了。
“你！不准讲话了！”
王俊凯突然捂住了王源的嘴巴，王源再怎么挣扎都没用，只好努力让鼻子露出来能呼吸空气。
“你不要讲话了。”
“呜呜呜嗯。”
王俊凯放开了他，然后喘着气和王源面面相觑。
王源被他弄得不敢开口轻举妄动，心想王俊凯是不是被吓到了。
“王源，你以后高中去哪里读书？”
“不知道，看父母……”
“你来本部。”王俊凯深吸一口气，“你一定要来本部，我等你。”
“反正我也在这座城市读书，只是不一定再在我们学校高中部……”
王源跟他解释道。家里一直在商量让他上南高，那边好像有亲戚是高中老师，他也没什么理由不服从安排，不过从来没跟王俊凯讲过。
“不行，不行不行。”王俊凯一直摇头。
“干嘛啊……”
“我不能没有你啊！”王俊凯突然恶狠狠提高了音量，双手抓住他肩膀却很温柔，语气也是不甘心又失落的样子，“高中不能在一起，那还有什么意思啊！我现在完全不能想象！”
“……王俊凯？”王源有点被吓到了。
“你今天衣服邋邋遢遢地挂着就往我这边跑，真的好像只出逃的兔子。”王俊凯说，“站在合唱队里也那么小，看起来很乖，结果对我又那么凶。”
“我并没有……”
“但是……我的天，我真的太喜欢了。”
王俊凯低着头不敢再看他，又好像下了决心才再次开口:“我真的，太喜欢你了。”
王源大概现在明白什么叫白日烟火，那就是他脑子里现在的状况。噼里啪啦炸了一堆火花出来，晕乎乎的。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六点，暑气慢慢消退，他注意到明明太阳还没落山，另一边的天空居然就挂了一轮月牙。
“你是不是……被月亮搞得情绪有点不正常了……”王源也觉得自己在胡言乱语了。
“没有不正常。表达感情虽然不是我的强项，但是我的逻辑没有错，每句话的中心意思都表达清楚了。我觉得我必须先下手为强，幸好在你说出来之前开口了。”王俊凯此刻正在努力重新恢复冷静的形象。
王源突然想到了姐姐在窗子边看着月亮抽烟的样子，又想到她说起要结婚了时候的表情。
他就突然觉得内心亮堂堂的，于是直视着王俊凯有点回避的眼睛。
“那你现在敢不敢亲我？”
王俊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然后王源就被扑过来的王俊凯堵住了嘴巴，他们两个是真的都没经验，跟印模子一样对了半天，又红着脸移开。
“我……我请你喝水，太热了。”王俊凯突然连说话都有点颤抖。
“你数数夏天还有几个月？”王源倒突然镇定下来。
“还有三个月吧……”
“那你剩下来的日子要一直请我喝水。”
“……可以啊。”
“姐姐要结婚，你也要陪我一起去参加婚礼。”
“好的。”
“你会不会一直……我啊？”
“会一直喜欢的。”
“我都没脸说出这个字！”
他们面对面小声地絮叨了好久，谁都没真的要去哪里。
他想，自己的十四岁和王俊凯的十五岁，好像太小了点。可是会一起再慢慢长大的吧。喜欢发酵成爱，变成陪伴，变成习惯。从现在开始，是来得及的吧？
背后那面断墙上全是学生的涂鸦，写满了“我喜欢xxx”这样的告白，好像青春里告白就像是盛夏里的必修课，喜欢这两个字充满了每一次酸涩甜蜜的无法说出口，和勇敢找到的出口。
王源觉得自己的手被汗湿得彻底，此刻也终于不用担心上面的图案被弄花了。原来是真的，喜欢的感觉就像肚子里有一百只蝴蝶在飞一样。掌心上那只蝴蝶不需要他一个人去握紧，蝴蝶已经被王俊凯，放进他心里，在剩下的盛夏里好好飞舞着。
(ฅ>ω<*ฅ)周爸爸的歌小凯源源唱得太好听啦！歌词也好美，剩下的盛夏 ，就是满满的青春味道啊(ฅ>ω<*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