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球
祝大家十二月快乐 来点甜的
这个冬天真是太长了。长得……长得……王源费力地想着形容词。坐在挤着五六十个人的教室里，空气稀薄湿热得让人大脑缺氧得连一句连贯的话也说不清，他摸摸发烫的脸，然后看了看正趴在书堆后偷偷睡觉的同桌，伸出手想把只开了小缝的窗子再推开一点。
只是的手还没来得及碰到窗沿，一只手伸过来，“啪”地把窗子关得严严实实。唯一的新鲜空气供给被中断，王源阴着脸回头看是谁在帮倒忙，却被刚好也凑过来的脸吓了一跳。
六班的王俊凯一脸“别表扬我了”，在整个高三楼最安静也是最纪律森严的晚自习时间，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站在他面前。
“辛莓呢，她最近……呃，有没有什么动向？”
王源毫不客气地皱起眉头:“如果你要知道她的动向，我觉得不应该来问我，这教室里面我又不是跟她最熟的。或者你直接，去问她自己。”
他把手指向教室前排，王俊凯问的女生辛莓就在那边。
王俊凯飞速地把他的手压下来，话说得像顺口溜:“我就是要从跟她不熟的人这里打听她才不知道我在打听她啊。”
王源冷笑一声，转头去把窗子用力一推开到最大，干冷的晚风但是总算让他清新了一点。他把历史书翻得哗啦哗啦的，态度生硬得很明显。
“她知不知道你关我什么事？你赶紧回你们班去，等下老邓来了说我开小差，我可不背这锅。”
王俊凯倒是一点没觉得他在发脾气，满意望了一眼辛莓的方向之后给王源说了一声谢谢，走的时候还摸了一把王源的脑袋。王源发烫的红耳朵被他的指尖碰到了一下，凉得像落了粒雪碴一样。
王俊凯走出教室门两步就跟老邓撞了个满怀，老邓质问他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王源还幸灾乐祸地看热闹，结果王俊凯跟老邓勾肩搭背聊了两句就溜走了，还扔给王源一个得意的眼神。
这家伙真像个土匪，占山为王抢小媳妇那种，混球。王源咬着牙在心里给他安角色，心里火气大得冷风都吹不熄。
“王源你折腾谁啊，我感冒几天了都！” 同桌终于被冷醒了，吸着鼻涕抬起头埋怨他。王源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又把窗子推回去只剩一条缝，让湿热稀薄的空气重新把他捂紧。
混球王俊凯以前没有这么混球。王源跟他认识也有好多年了，小学同校，也只是弹玻璃珠子的交情。初中来了，年级上著名的两个偏科生王俊凯和王源，被强迫跨班结成对子，王俊凯辅导他数学，他教王源语文，本来升因为重点高中竞争颇为激烈的两个班，只有他们俩还成了难兄难弟。
说是偏科，其实只是因为他们俩都是按着自己性子在学习罢了，感兴趣的就认真，不喜欢的就看都懒得看一眼。一边互相帮助，一边还惺惺相惜起来，两个人就常常约出去爬山打球吃饭，因为家住得近，上学放学也一起走，几乎是形影不离。所以初中升高中顺利结束之后，认识他们的人没人不说他们是最好的兄弟。
当然，现在的王源不敢这么说，他们过了高二学习忙起来之后很少见面就不说了，他现在见一次王俊凯还要在心里骂他一次混球——自从王俊凯那天找他说有事相求之后。
“我看上你们班的辛莓了。” 王俊凯难得放学来找他一次，把他拉到楼梯角落里，靠近他耳朵悄悄说。
他语气平静得像是我看见你们班主任老邓了，让王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什么谁？”
“辛莓啊，你们班老坐特殊位置那个。她是我们初中三班的你知道吗？”王俊凯特别认真地跟他解释。
“我二班的为什么要认识三班的人，一班的我都只认识你一个。”
“你跟她不熟才好，”王俊凯说，“我要追她，得靠你。”
王源脑子里噼里啪啦炸起了烟花，把这漆黑的楼道里照得亮堂堂的，顺便照亮了想象中王俊凯那张期待的脸。这高三了，王俊凯看上了他同班同学，还叫他帮忙追？
他跟王俊凯提起恋爱的话题就有点尴尬，因为他这十七年没有过什么绯闻对象，就只有王俊凯一个。
他初中还没发育长胡须喉结的时候，白嫩清秀得让女生羡慕，王俊凯跟他关系热络起来之后从来都是顺手捏脸摸头，他性格温吞不爱计较，外人看来他们就亲密得确实不太一样。
王俊凯初中的时候有点孤僻，偏偏长得又惹人注目地帅，好多小女生不敢直接接近他，就侧面开他和王源的玩笑吸引他的注意力，男生则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跟着起哄。一堆人要么在他们一起走的时候在后面怪叫，要么在空黑板上给他们的名字画上爱心，要么骗他们一起去老师办公室，还有人写过他俩的同人小说，传阅颇广。
王源觉得好玩，常常还跟着一起闹，王俊凯则是视若无睹根本不在意的样子。他们的态度更让大家肆无忌惮，到后来有个小女生直接到他们面前问王俊凯: “你是不是喜欢王源？你怎么老不回应啊，怂死了！”
那是上午第二节课下课，王俊凯来教室门口找王源，他买的一包四个的酥皮面包吃不完，所以要分给王源一半。那个女生就在他们交接面包的时候蹿出来，直愣愣地朝着王俊凯喊了出来。
“闲出病了吧你？再开这种玩笑我不客气了。”
王俊凯把面包扔王源手里，居高临下地对那个女生说。他的眼睛瞪人很有点气势，把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女生连同旁边围观的一群人都吓得不敢做声。也就是那一次之后，所谓的“凯源情”也没有人提起了。
王俊凯确实为这件事郁闷了几天，他对王源说，他25岁之前绝对不会谈恋爱，无论是和谁被人这么乱传，他都会坚决切断这种流言蜚语。
这才不过两三年，王俊凯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为别人的拉郎配勃然大怒的时候说出的话了，高考不过两百多天这个紧要的当口，竟然想起来拖上好久不联系的自己，来个恋爱大作战？真是个混球。王源又愤愤了。
回家之后，王源的妈妈又在跟他唠叨要跟他请一个数学家教了:“你偏科偏起来不得了的，初中那会儿因为数学这一科你能考到三十名开外去……”
“我哪儿有时间补课啊，我数学早没那么烂了，不就模拟考差了一次吗。”王源坚定地拒绝了，“妈你让我自己安排吧。”
他晚上坐在书桌前倒是真的有点焦虑起来，虽然他数学确实不至于差到要请家教，但是复习得吃力也是事实，如果一直找不到正确的提高方法，说不定真的会拖后腿。这么想着，拿起手机就打了王俊凯的电话，等他反应过来想挂掉，王俊凯已经接了。
“王源你是不是要跟我讲辛莓的事？这么大晚上了，是适合谈点感情啊。”
王源一听这句话直接扶着额头开始想结束对话:“不是。我跟你讨论学习来着。”
“你现在成绩比我好啊，跟我讨论干什么……你还是想考A大么？”
王源愣了一下。
“我爸想我学金融考H大，我自己没想好。咱们本地的K大也挺好的。”王源老老实实说。
A大，那个北方得有点偏远的工科大学，是他上高中之前随口说过想上的大学。他和王俊凯在的山城里冬天从来没有雪，只有干燥的风和阴冷的雨，但是他从报纸上看到A大所在的城市是个到了冬天就满城冰雕晶莹剔透的地方，A大的宿舍盖着雪的样子像雪山上的古堡。可是真的到了高三，哪里还把会把雪景放在理想大学考虑范围？
王俊凯那边一阵沉默，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又沉了几分:“哦，那你考虑得挺周全的。我在考虑A大。”
“哦，哈哈，A大就是远点儿，也不赖啊，比K大H大都难考好吧！” 王源故作轻松地跟他打哈哈，不知道怎么的就有点心虚。其实他从来没跟王俊凯约定过要考什么学校，可是王俊凯这个语气就像是他影响的王俊凯的志愿，好像他不考A大是背信弃义了一样。
王俊凯好像真的陷进失落中了迟迟不说话，王源赶紧找话题:“辛莓……哦辛莓是吧，我还是了解一点的，我跟你说说……嗯……”
“算了吧，就你整天埋着鼓捣你那诗啊小说不务正业的，真的能知道别人什么啊。” 王俊凯说完就挂电话了，断线的忙音冷酷得有点刺耳。
王源被砸了电话还落了个“不务正业”的评价，有苦说不出，盯着书桌上王俊凯跟他十五岁时候勾肩搭背的照片，恨不得拿笔当飞镖扎过去。
王俊凯自从跟他说了辛莓的事情之后跟他的交流就再没顺畅过，不管提不提这件事，两个人都总能找到别扭的点，最后不欢而散。仔细想想王源觉得自己这么抗拒这件事也太不讲理，假如他肯帮帮王俊凯，说不定两个人的关系就没这么僵了。不过就是帮兄弟追女生嘛，他可不想让王俊凯觉得自己没用。
帮他追辛莓，要怎么帮？
王源停了做作业的笔使劲想，才发现自己在爱情方面，完全不了解王俊凯。
他们两个人当了许多年朋友，吃喝玩乐上山下海自然是什么都聊，可是关于爱情，除了他提过自己要25岁谈恋爱之外，似乎两个人真的没有说过。王俊凯喜欢什么样的人呢？如果是喜欢的话，应该至少是和自己相像的人？
王俊凯有强迫症和洁癖。
是个慢热的人，如果和闷的人在一起，可以一天不说一句话。
非常唠叨，管得宽得像个老妈子。
一般情况下不喜欢笑，但是一发现好笑的事情会笑崩得妈都不认得。
固执的时候十头牛拉不回来，心大的时候火烧眉毛也能睡着。
好面子，所以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性格很怕生。
骨子里热血得有点中二，因为他着迷的动漫的影响。从来没有真正生气过，但是永远是一副别人惹不起的样子，大概因为他走路都望着天。
……
辛莓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让这么难搞的王俊凯喜欢上呢？王源觉得很糊涂。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王源在教室门口站着，辛莓要进门的时候他把她拉到一边。
辛莓惊讶地望着王源，王源仔细打量了她，齐肩短发和大眼睛，长得还算有气质，至少站在王俊凯旁边应该是相配的。
他清清嗓子:“那个，辛莓同学，我看了一下你数学学习好像很有技巧，我想有时间我们可以探讨一下。”
他昨晚特意发消息问过了同桌，原来辛莓也很偏科，语文英语很烂但是数学成绩特别漂亮，据说是因为爸爸就是个数学老师的原因。他当即就决定用这个当切入点跟辛莓搭上话，他要帮王俊凯追人，至少自己要先认识辛莓。
没想到辛莓大大咧咧地直接锤了一拳王源的肩膀:“我也就这点本事了，没关系啊，你约时间，我倾囊相授。”
然后又一脸犹疑，“倾囊相授，这个成语没错吧？”
王源也笑:“那就谢谢了。”
下午放学和晚自习之间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王源去小卖部买了一袋酥皮面包，提着去王俊凯的教室找他。王俊凯不喜欢吃食堂，但是学校最近不许学生外出就餐，所以王源估计他肯定待在教室啃干粮，结果空荡荡的教室还真的只有王俊凯和其他几个人。
王源跨过像战场一样的桌子板凳和书堆，把酥皮面包竖在在王俊凯的面前，自己再坐在他的前排，隔着面包跟他说话。
“我跟辛莓说好的晚自习换位置坐一起讨论数学，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我旁敲侧击帮你问问。”
王俊凯椅子有点矮，一双长腿困在桌子间也站不起来，脑袋晃来晃去从那袋面包和书堆间找王源的脸，一边说:
“哪有你这么帮忙追人的？到时候辛莓跟我还不认识，倒跟你成好朋友了，是吧？”
王源故意不让他看到，也晃来晃去躲他的视线: “你自己要我曲线救国搞迂回战术的，我这么做已经很牺牲了，仁至义尽。”
“哎，你说话能不带成语吗？四个字听着头疼。” “我是为了你才跟辛莓认识的，是为了兄弟义气，懂吗？”
王俊凯突然就把那袋面包拿开了，王源晃来晃去的脑袋就停下来，两个人都坐着，在同等高度莫名地面面相觑。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上辛莓？”
“我怎么知道。”王源突然有点紧张。
“因为年级上在传你看上她了。”王俊凯把那袋面包利落地拆开，“我就在想，王源看上的人，我应该也会喜欢吧。”
王源哭笑不得:“我看上她？我昨天才第一次跟她说话好吧？”
“唔，那我不知道，可能，可能是她喜翻你吧，总之很多人这么在说，我看那个女生还挺四合你的，就没怀疑。”王俊凯嚼着面包，说话含混不清。
“适合我……？”
“嗯，挺可爱的，跟你挺像的。”
王源提着剩下的两个酥皮面包往自己教室走，脑子里还回响着王俊凯那几句话。他话说得云淡风轻，王源仔细想想才觉得处处都不对劲。
首先，年级上流传着“王源暗恋着辛莓”这样的消息。然后王俊凯相信了，而且觉得他们很适合，并且以“王源看上的人一定不错”为理由，要王源帮忙给他追辛莓。
想到自己今天还为了王俊凯主动去找辛莓，还是在教室门口人来人往那种地方，王源简直后悔得要把头发揪下来。
王俊凯你这个混球！大混球！
他回了教室里自己的位置上拿了水杯灌了两口水顺了气，同桌把一本书扔过来，说:“辛莓说今晚不换位置了，她有事请假走了，这是她常用的辅导书，让你自己琢磨。”
那是本人人都有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王源忍不住就嘀咕起来:“这女的也太敷衍了吧……”
“我说，王源，你这是追到辛莓啦？” 同桌冷不丁地问。
他是个艺考生，过不久就要去集训了，本来在教室里都是混时间两耳不闻窗外事，突然这么问王源，把他真的吓了一跳。
“追到……？！我压根不认识辛莓好吗……这个书，哎，这是昨天我才……哎真是说不清。” 王源有点急了。
“哦，我就知道是假的。高三的人就是寂寞得什么八卦都能传，说来说去就变样了。你别在意，也就是不认识你的人才会相信。”
“那王俊凯那个混球还会相信？”
“啊？啥？”
“没什么……不过辛莓喜欢我也很好笑吧，我俩真的不认识。我看是那个混球喜欢我还差不多。”
说完这句话的王源突然就愣住了，他一只手还捏着酥皮面包的透明包装袋，塑料纸在他手心缓缓绽开，嘶啦啦的声音就像点燃了什么细碎的火花，顺着他的心房一路烧下去，烫出了王俊凯的名字。
初三的那天，王俊凯吼了乱说话的女生之后似乎怒气没消完，接下来几天都念叨着这件事，吃饭的时候，放下学路上，打篮球休息的间隙……直到王源终于忍不住堵他了: “别没完了，就问你个喜不喜欢又不是滔天大罪，你值得这么耿耿于怀吗？”
王俊凯把擦着汗水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不会希望我回答吧？我回答喜欢还是不喜欢啊？”
“你老实回答不就行了。”
“这种问题怎么回答都是傻逼。”
王源一下子倔脾气也上来了，不依不饶地问:“咱们兄弟之间你喜欢又怎么了？你说了不喜欢难道我还会放在心上？”
王俊凯突然表情怪怪的，含糊地说了句:“我真的怕你放在心上。”
气氛突然莫名尴尬起来，王源有点后悔自己的追问了，于是也打哈哈过去，再也没提起这件事情。
这件事在他脑海里突然被翻出来，清楚得有些不可思议。当时他们打完篮球已经傍晚了，两个人坐在操场边喝水，王俊凯扬起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喉结上下滚动着，映着夕阳可以看见他鼻尖细细的汗珠。把水瓶递过来的时候他手上的热气微微地传过来，王源突然觉得王俊凯真他妈帅啊，第一次突然有点不敢和他喝同一瓶水了。
那种心脏微微发紧的感觉，和刚才听到王俊凯说的说那句“挺可爱的，跟你很像”时，一模一样。
辛莓似乎是真的认真要给王源辅导数学，隔天下课特地来问王源那本资料书看了没。有好事者看见辛莓过来的时候已经从书堆里探头张望了，王源硬着头皮把那本“五三”递过去: “我一大堆资料书呢，这个也有，我还是不太能领会有什么独特的。”
辛莓笑得很甜，一本正经地跟他翻到目录，讲她每一章的复习方法，王源一边顶着四面八方的目光，腰背挺得直直地，心想自己可能是招上麻烦了。
结果辛莓还不算麻烦，更大的麻烦是王俊凯。
下午吃饭时间王源是准备和同桌去食堂的，走到半路被王俊凯截走了，两个人坐在花坛边的椅子上吃王俊凯买的面包饼干汽水什么的，王源因为辛莓的事情有点莫名心虚，反而不敢说话，王俊凯也沉默地吃东西，两个人一直埋头互相不理了十分钟，王源终于忍不住了:
“你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啊？”
“没事不能找你吃饭啊？”
“……你别装了，你想问辛莓来着吧。”
王俊凯猛地抬头看他，眼睛里的失落很明显。
王源看着他从来都没有的郁闷的表情，突然明白，这家伙动真情了。
他一定是真的喜欢辛莓了……行了行了，王源真的看不下去他这个表情。
“那什么，今晚辛莓又约我数学辅导了。不然这样，放晚自习我请她喝东西，就在校门外的奶茶店，到时候就在那儿等我，我介绍你们认识，行不行？”
但是王俊凯一点都不感兴趣的样子，摆摆手让他闭嘴:“算了吧，就那一面有什么意义。你天天都跟她一起学习啊？”
“我保证我们是纯学习。”王源赶紧说，“我下次再多提提你，比如六班那个王俊凯数学成绩跟你不分上下，你们可以认识一下之类的。”
王俊凯看着他滔滔不绝的样子，大概是惊讶他现在态度的大转弯，只是弯起嘴角笑了笑，手伸过来揉了揉王源的头:“那谢谢你了。”
又来了。那种心脏微微发紧的感觉，就像心悸。王俊凯揉他头的时间有点长了，他的指尖蹭过王源的头皮，轻柔地抚他的头发。王源曾经负气讲过摸头会长不高的话，好像王俊凯就真的没有再摸过了。
辛莓晚自习果然和王源的同桌换了位置，同桌对换到第三排睡觉有点不满意，有的时候一脸沉痛地悄悄叮嘱王源:“看我牺牲这么大，你不仅要拿下数学，也要拿下辛莓啊！”
辛莓一定是听到了，但她只是含着笑整理东西，并没有多看一眼王源。
辛莓跟他讲重点难点讲了半个多小时表示要休息一下喝喝水，王源趁这个机会装作随意地提起了王俊凯。辛莓听到王俊凯的名字倒是很感兴趣:“他很帅啊，我初中看过她表演吉他，迷倒过很多人。”
王源这才想起辛莓和他同校同级，觉得面熟但是可以确认自己确实不认识，但是王俊凯初中的吉他是声名在外的，聊这个准没有错:“就他最出风头那次吉他表演，真的，还是他即兴上台的。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厉害，可惜我都没看见。”
辛莓有点惊讶:“你居然没看见？”
“哦，我那天有事情没去看汇演……”
其实这是他骗辛莓的。他不是没看见王俊凯的表演，他全程在后台听完的。说到这个王源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那次王俊凯是为了顶他的空缺才上台即兴表演的。
元旦节的文艺汇演他被老师指定上台钢琴表演，结果到了正式表演的时候本来跟学校音乐老师借好的钢琴突然被告知不能用了。王源在后台抱着必死决心准备上台清唱蒙混过关，结果报幕了他们班之后，比他先冲上台的是扛着吉他的王俊凯。王源就目瞪口呆地听着王俊凯在台上弹唱了一首情非得已。
王俊凯会弹吉他，王源知道。但是竟然能台风稳健地自弹自唱，实在让王源都觉得出乎意料。他也就是那一次一战成名，多了许多注意他的小女生，王源和他的“绯闻”，也就出现在文艺汇演之后。
“王俊凯不仅会弹吉他，他还会做饭，打篮球也好，对人也很好。”王源趁热打铁花式乱夸，虽然王俊凯做饭只会做蛋包饭，打篮球十投三中还老被王源抢篮板。
辛莓果然还是女生，一听到这些表情就亮了，拍了一下桌子:“会音乐会运动还顾家，简直就是偶像剧男主角标配啊。”
“哎对啊，王俊凯还对人又好又温柔，简直了。” 王源跟着辛莓一起拍了拍桌子，搞得前面的同学都侧目过来。
“咱俩怎么这么像闺蜜在花痴男神啊？？”辛莓突然笑得喘不过气，“王源你太好玩了。”
闺蜜……花痴……男神……每一个字都敲击着王源的心灵，他在心里咬牙切齿，混球王俊凯，我看你怎么报答我！ “那什么时候我带你去见咱们男神去，我看你肯定跟他合得来，他数学成绩也很神，我初中的时候就是他辅导起来的。”
辛莓深呼吸一口气平复笑累了的脸，一下子正经起来:“这个，我不敢。”
“不敢？有什么不敢的。”
“呃，反正我觉得不太好吧……” 王源看不下去她犹犹豫豫的样子，直接替她决定了:“那明天中午咱们食堂一起吃饭，我叫上王俊凯。”
晚上王源给王俊凯打电话的时候底气十足:“我帮你约了明天中午食堂吃饭啊！你好好把握机会，明天我陪着，之后我就溜了，你们能天天一起吃饭。”
“明天还要我们三个一起吃饭？”
“我知道你嫌我电灯泡，可是大哥你跟辛莓不是不认识吗，直接见面万一尴尬怎么办？”
“哦，随便吧。” 王俊凯语气淡淡的，还不太满意的样子。
王源心想他也太不够意思了，一开始他死缠烂打地要自己帮忙追辛莓，到现在自己尽心尽力了，他反而一副理所应当不咸不淡的样子。
不管他了，我这叫做情义千秋，他这叫做绝世混球。王源努力让自己高兴起来。
王源和辛莓在食堂等了五分钟王俊凯才慢吞吞过来，这时候是人最多的时候，站在门口一看，每一个窗口都排着长龙。王源直接就把饭卡塞到王俊凯手里:“我请客，你排队。”
说完一看王俊凯直直看着他的眼神，王源心凉了半截。完了，这种刷卡表现的机会怎么能让自己抢了呢，他立马在王俊凯的裤子口袋里掏出饭卡，自觉地排在就近的窗口末尾，对辛莓和王俊凯招手: “你们等着聊着，我排。”
排队的时候他故意一直不看辛莓那边，好给他们俩足够的空间聊天。结果队伍漫长，等排到了的时候他已经出神太久了，忘了叫王俊凯和辛莓过来就自顾自开始点菜了。
“给他盛个那个，炒青菜。”
王源正在指挥阿姨给他多盛点红烧鸡腿的时候，旁边冷不丁地响起王俊凯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等他反应过来，阿姨已经扣了一大勺深绿的青菜在他的红烧鸡腿肉上面了。
“阿姨，我跟他吃一样的，您再给我打一份。”王俊凯说完之后端着王源那份说，“我先去找位置，卡在你那儿你刷一下，再帮我那份端过来。”
王源刷了饭卡端着王俊凯的餐盘找到他坐到他对面之后才反应过来:“辛莓呢？！”
“她说她中午吃他爸在学校里给她开的小灶，就先走了。” 王俊凯细致地拿纸擦着食堂的桌子，似笑非笑:“你真够会安排的。”
“哎呀，她怎么昨天也不跟我说清楚……”王源手蒙着脸唱出来，“喔喔，尴尬了。”
“有什么尴尬的，我们这不见到面了的吗。” “也是，能见一面也不错，我看你今天挺帅的，辛莓应该会心动吧。”王源认真地安慰他。
王俊凯擦桌子的手停住了:“我是说，我们，我和你。”
“哦，我们见面当然不尴尬了。”
“那我今天挺帅的，你心动吗？”
王源被他问得愣住了，接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抄起筷子一根根往王俊凯的盘子里扔青菜，然后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 “混、球。”
王俊凯把他夹过来的菜扒在一起往嘴里夹，好像刚才什么都没说过一样。
吃完饭后王俊凯破天荒地没有把胃下垂那套老妈子理论拿出来，拖着王源的去打球，王源一边走一边比了比他跟王俊凯的身高，哎，还差一点，这两年自己喝牛奶吃饭这么努力，怎么总是差了王俊凯一点点呢？
“你看什么看，”王俊凯发现了他偷瞄之后的忧愁脸，大概已经猜到了原因:“知道吗，你十四岁生日的时候我给你下诅咒了，你要努力长高但是不要超过我。”
“……你！”王源遏制住自己骂他混球的冲动，心想等下到篮球场我就虐死你。
球场上半生不熟的一群人分成两队打比赛，王源心里憋着刚才的气疯狂盖王俊凯的帽和抢他的球，同队的男生都吼他:“大哥你俩一对的啊！”
王源下意识就脸红了:“我，我谁跟他一对了？”
旁边的人要笑话他的时候王俊凯在一边开口了:“他说的是我们是一个队伍的，小傻子。” 然后王俊凯对他很轻地笑了一下，在王源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自己跑到另一边去防守了。
天啊天啊。
王俊凯的脸，微湿的头发，笑起来眼角的弧度，抿着的嘴角，还有轻轻拍他的时候的温柔的手。王源感受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和飞速发烫变红的耳朵，庆幸现在是在打篮球，他大可以说面红耳赤是因为太热了太累了。
不是因为心动了。
晚上辛莓再来跟王源讲题的时候，王源就不想再多讲王俊凯的事情了。反而是辛莓说自己路过篮球场看见他们俩在打篮球了:“我就知道你在给他裱花，他篮球根本没你打得好。”
王源想到在篮球场今天的失态就不想再聊下去，转移话题说:“我打篮球也是随便玩玩，我最喜欢登山。”
他现在明白辛莓为什么跟谁都聊得来了，她几乎对每个话题都非常感兴趣，提到登山也开始兴致勃勃地讨论起来，一直讲到这周末自己也想去爬爬南山。
“不过上山我特别讨厌提东西，每次都恨不得出发前就把里的水都喝完了减轻重量。”
“几瓶水算什么啊……我跟王俊凯去山上露营的时候还得带煤气炉帐篷之类的，每人都负重十几二十公斤呢。”
“那这周末你跟我一起去南山吧，你提得动几瓶水嘛。”
“啊，周末……”
“你不会拒绝吧？我这么辛苦给你补课，还没要过你还我什么人情呢……”
这么一说，王源当然拒绝不了她。
直到下节课辛莓回自己的位置了，同桌听他说了这件事之后肯定地对他说:“辛莓这是看上你了，跟你约会呢。”
“……你张口就来？”
“亏你还喜欢文学呢，少女情怀总是诗你都读不懂。都快高三了，要不是真在乎你，谁占用学习时间来给你辅导啊，还周末单独出去爬山。王源你个木脑袋。”
王源一脑门冷汗，难怪她觉得辛莓不对劲，一开始看她对王俊凯的话题感兴趣，后来发现她对什么都感兴趣，原来，她是对自己感兴趣？？这下好了，帮王俊凯追人，到头来把自己套进去了。
王源绝对不能让事情这么发展下去，既然辛莓那里不好拒绝，他干脆就打算着约王俊凯周末爬山一起去。可不能让自己和她独处，就算他撮合不了王俊凯和辛莓，也不能撮合自己和辛莓啊。
爬山得花一天的时间，直接电话里约的话王源没把握，于是他再次在下午提着面包去找了王俊凯。
王俊凯握着笔写写画画，抬眼看他: “你还在努力当月老呢？”
王源当然不能说现在事情已经不是月老那么简单了，只好僵硬地摇摇头。
“我实话跟你说吧，我跟辛莓早就认识了。”
“啊？”
“我每周末都要去她家找她爸补课的，你说我认不认识她。”王俊凯开始转他手里的笔了，“我一开始只是叫你跟我汇报辛莓在班上的动向，谁知道你会理解成帮我勾搭她。”
“……”
“所以我跟辛莓，其实关系比你想象得要深一点，”王俊凯眨了眨眼睛，“真是感谢你了王源，一起爬山就爬山吧。”
王源听完之后张着嘴巴连面包都忘了放下来，他脱口而出的居然是:“那你现在在谈恋爱了吗？”
王俊凯笑了起来，摇摇头:“革命尚未成功。人家还不知道什么反应呢，要不我山上告白去？”
王源在心里默念着耳朵千万别烧起来，一边飞快往后退一边说:“那你努力，成功了请我吃饭啊！”
一直跑到自己的教室门外，王源才敢大口大口喘气起来。
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王俊凯的目光也可以专注地看着另一个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一直觉得自己和王俊凯是完全坦诚的，他了解王俊凯的生活经历和习惯，了解他的性格和好恶，懂得王俊凯的笑点和怒点，他甚至自信自己是唯一敢触他逆鳞的人，因为王俊凯从来不会真的生他的气。
可是从前他没有看过王俊凯那样的表情，他提起辛莓的时候眼里的失落和犹豫，让王源终于有了和他不同调的陌生感。
如果真的像同桌所说的，幸莓是冲着自己来的，那王俊凯该怎么办？
早知道自己就不应该管他这些事的。王俊凯是绝世大混球，可是自己是个绝世大傻瓜啊。
周六早上的时候王源醒得比闹钟还早了两个小时，他蒙在被子里半梦半醒地开始想象王俊凯今天该怎么告白，越想越清醒，脾气一上来就想干脆不去了，辛莓诚恳的眼神又浮现出来让他犹豫，就这么睁着眼睛在黑暗里思想斗争了两个小时才起床。
王源赶到约定的地点看到王俊凯和辛莓已经到了，他们两个都穿得严严实实地正在清点带的东西，一看到只穿了一件松垮垮的防风大衣的王源，异口同声地问:“你等下不会冷吗？”
“山上可能还在下雪。”王俊凯说。
王源把大衣的帽子扣到头上，拉链拉到顶然后脸埋进衣领里面，提起装水的袋子就往前走:“穿多了不方便，走一会儿就不冷了。”
他们爬的南山是全市最高的一座山，陡峭的观景阶梯也只修到了半山腰，山顶只能通过缆车去。但是王俊凯和王源初中就爱来这座山乱跑，已经能够找到从半山上山顶的小路了。
“小莓你没问题吗，等下的小路可能有点陡。”王俊凯问走在中间的辛莓。小莓？王源觉得他语气简直温柔得滴水了。
辛莓已经有点气喘吁吁了，她看了一眼王源，然后摇摇头:“我没问题。”
王源被她那一眼看得心里不自在，生怕王俊凯看出来什么，躲躲闪闪地一步跨到最前面。
“王俊凯你走最后面，我在前面吧。”
王源很知趣，他也不想在后面妨碍王俊凯和辛莓，眼不见心不烦。
王俊凯爬山比他厉害，一向都是他在前面开路，王源这么一说意图太明显，他默默让开身子:“路滑，你小心。”
“你照顾好辛同学吧。”王源把“同学”两个字咬得很重，故意要和他的“小莓”对比分明。
三个人默默无语地爬楼梯，王源是故意走在前面不搭理他们，辛莓是为了保存体力不敢说话，王俊凯在中间也就自然没了声音。一直爬了两个小时，王源突然惊呼了一声:“哇！！！”
王俊凯三步并两步跑上去抓住王源的手臂问:“怎么了？？”
王源被他突然紧紧一拉吓了一跳，语气弱弱地指着远处斜坡上的一片白色:“那好像是雪吗？”
王俊凯松了一口气，还是抓着他的胳膊:“你不要一惊一乍的。”
王源还是盯着那片白:“是雪吗？好像是的。这点雪能不能堆雪人啊？”
“王源你喜欢雪啊？”辛莓也已经赶上来了。
“喜欢，”王源提起雪就高兴，“我特别想看鹅毛大雪，想铲一碗雪加点果酱吃吃看是不是就跟沙冰一样。”
“你啊……”王俊凯突然轻轻叹气。
“我怎么了，你别拿空气污染雪不干净反驳我。”王源气鼓鼓的，处女座的王俊凯有点喜欢煞风景，他很了解。
“你以前也这么说过，那时候你还很小。你怎么能把傻念头存这么久？”
王源感觉到王俊凯的手掌的热度通过不算厚的防风衣传来，他听见这句话明明是在嘲笑自己幼稚，可是却怎么都生气不起来。
“离你们说的小路，还有多久啊？”辛莓咳嗽起来，“我觉得我不行了。”
“小路不远了，这都到缆车站了，咱们已经爬了一半了。”王俊凯松开王源转身拍辛莓的背，很关切的样子:“要不要休息一下？”
王源从背包里找水壶给辛莓倒了一杯热水，辛莓一边咳嗽一边喝水，缓过气之后对着他俩摆手:“我真不行了，你们还要继续爬吗？”
“不然咱们下山吧……”王源说。
“来都来了。”王俊凯却说。
王源突然想起王俊凯说的告白还没有实施呢，如果这个时候三个人又开始下山，那就真没机会了，难怪他不同意让辛莓回去。
辛莓已经站起来了，她把水杯还给王源，深呼吸了两口气，说:“你们俩上山吧，我坐缆车下去了。”
“哦行行行，王俊凯你陪辛莓坐缆车吧，我自己下山就行。”王源赶紧提议。
“不行，来都来了。”王俊凯很坚决地拒绝了。
王源瞪着眼睛示意王俊凯接受自己的助攻，但是王俊凯不理他，只是把背包放下来分了一些东西给辛莓:“你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吧，我和王源还要继续往上面去。”
辛莓点点头，很轻快地背了背包跟王源说了再见就往缆车站的方向去了。
王源还没搞清楚状况就只剩他和王俊凯两个人在半山腰了，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对不起啊，我还是太多余了……”
王俊凯很奇怪地深深看了他一眼，然后把背包重新背好，拉了他一把自己走在前面，扔下一句:“继续走。”
没有了辛莓之后两个人的速度加快了很多，很快就到了小路上往山顶走。王源这才发现那片白色不是错觉，他站着的这片山坡上都覆盖着斑驳的白色，的确是雪没错。原来在真的下雪了，他以前都是夏天秋天来这座山，他从来不知道自己最期待的雪景就在这么近的山上就能看见。
他兴奋地去摸那些冰凉的白色，并且捻起来给王俊凯看:“雪啊！”
王俊凯只是笑了笑没说话，然后他抓住了王源的手:“有雪会很滑，我们拉着走。”
王源这才发现王俊凯没有戴手套，他手冻得有点发红，隔着自己的手套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往前走，一边轻声提醒他注意脚下。
“你要不要戴手套啊？”王源有点担心地脱下伸出另一只手，“你戴这个吧。”
结果王俊凯直接扯了他握着的这只手上的手套，然后再次抓住他的手，王源的那只手在手套里微微发汗了，被王俊凯冰凉干燥的手一接触，冷得条件反射就要甩开，但是王俊凯又用更大的力气抓紧了。
“都不戴手套才抓得紧一点。”王俊凯一本正经。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要你拉我上去。”王源说，“我一个人也能爬到山顶。”
王俊凯把他的手突然抓得有点疼，但是语气轻缓地几乎听不清:“你就是个小孩子。”
王源突然有点泄气，一边被他拉着走那条湿滑的斜坡，一边自言自语:“其实我今天真的不该来的，你应该准备跟辛莓告白也准备了挺久的，现在这都是什么事啊……”
王俊凯好像没听到，一个劲拉着他往上爬。
越往上爬，他们看见的积雪面积越大，再往上的时候甚至开始飘起了小雪。王源欢欣鼓舞地看着雪花落在他手上又化掉，兴奋地用舌头去舔，还特别奇怪王俊凯怎么这么冷静。
“雪一片一片一片，拼出你我的缘分……”王源一边吃力地登上一个突出的石头好跨到一片平地上，一边断断续续地唱着歌。
“你心情不错。”王俊凯冷不丁地评价。
“对啊，我没想到心心念念的雪景竟然就在身边能看到。”
“你每天都只有开心的事，都没有什么郁闷的吗？”
“你怎么突然这么说……我什么脾气你不是最清楚吗？”王源奇怪地盯着他，“我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忘记得快而已。”
“我和辛莓的事，你一点都没放在心上？”
王源借着王俊凯的力爬上了那片空地，然后他望着被雪覆盖着的小路有点发愁怎么继续往上，心不在焉地回答:“我有放在心上啊，我真的很努力在撮合你们了。”
“不是，我不是指这个。”
“那……你指什么？”王源突然又没来由地心虚，他心里祈祷着王俊凯可别再谈这个话题了。
但是王俊凯又沉默了，他把王源的手重新抓紧了一点，然后望了望前面的路，示意他继续跟着走。
王源糊里糊涂地想着他的话的意思，踩着那些雪水好几次都差点滑倒，还好王俊凯够稳好几次都把他抓住了。
不声不吭再走了一个小时，终于走到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山坡边。再翻过这片山坡，就可以到达顶峰那片空地了。
王源这时候其实已经冷得没什么知觉了，山上飘着雪温度应该已经零下了，他只套了一件毛衣和防风衣，简直就是悔不当初。王俊凯明显已经察觉到他脸色不太对劲，把他的拉过来找个地方坐下，仔细看他嘴唇已经有点变色了，于是干脆地脱了自己的羽绒服就要往王源身上穿。
“不行不行，你疯啦，我只是有点冷而已，你不穿外套会冻死的。”王源把他按住。
“我只是给你披着暖和一会儿，等下当然要还给我。”
王源白了他一眼:“行了，我们快爬到顶然后撤吧。”
再攀过这片山坡的时候王源有点力不从心，借着王俊凯的力终于翻了上去。那片山顶的空地出现在王源面前的时候，他就被震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白茫茫的一片空雪地和低垂的灰色天空，绵延着的深色树木，以往山顶呼啸的的风声此刻都静止下来，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那是感觉到自己非常渺小的一刻。
王俊凯拉着王源的手放进了自己羽绒服口袋里，那一点温暖让王源微微回过神来。
“真的好美啊，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王源小声而认真地对他说，“我不敢拿果酱吃雪了，我觉得这里有点神圣。”
“你冷不冷？”王俊凯没有对景色多评价一句。
“我——现在还顾得上冷吗？”王源笑着说，“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你不是也没见过大雪吗？”
“因为我来过了。”
“你来过了……？”
“我一周前来过了，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这个地方。”王俊凯说着，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目光落在此刻王源迷茫的脸上。
“王俊凯，你最近太不对劲了。”王源想了半天说出这一句。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混？”
“就骂了你一次你就记住了啊，”王源心里腹诽其实自己骂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还好吧，可能恋爱中的人都神神经经的，我习惯一下就好了。”
王俊凯终于忍无可忍的样子，俯身抓了一把雪按在了王源头上，咬牙切齿:“我看你才是最混的混球。”
冰凉的雪沫从头上滚下来洒了王源一脸，他顿时就生动地被激怒了，也抓了雪往王俊凯的头上按，但是王俊凯很灵活地闪开了，然后一手当着他的肩膀往怀里一按，把王源反身死死锁住了。
“你给我放了你！你先出其不意的，你不搞公平竞争！”
王俊凯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王源背对他被他一只手当胸锁着动弹不得，只能瞎嚷嚷。
“我刚才问你什么了，你对我和辛莓的事，有什么看法？”
“能有什么看法啊，你追你的意中人，我尽心尽力帮忙就不错了，你还老摆臭脸给我，我一直憋着没撒你气呢？”
“你怎么那么相信我说的话啊。”王俊凯的声音从王源耳边传来，“我说我要追她，我说因为是你喜欢我才去追的，你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对吗？”
王源停止了挣扎的动作，觉得很莫名其妙:“我当然觉得不对了，可是喜欢她的是你，我了解这么多有什么用。”
王俊凯的手越箍越紧，王源觉得有点难受就快要去扒他的手的时候，有温热的呼吸声贴着他的耳边传过来，不仅是呼吸声，更近的还有柔软的触感——王俊凯已经在近得嘴唇都碰到他的耳朵的距离了。
几乎是一瞬间王源的耳朵就不争气地红了起来，全身被冻得凝结血液开始刺热地回流，他终于扒到了王俊凯发狠用劲那只手开始往下扯:“你够了吧你。”
“你才是最混的混球。”王俊凯开口的时候手也松开了，王源转身看到他的眼睛和鼻尖有点发红。
“我说真的，是不是海拔太高让你神智有点不清了……”
“你真的不知道我喜欢的人并不是辛莓吗？”
王俊凯突然有点咄咄逼人，搞得王源反而支支吾吾:“我，我当然，我为什么会知道，我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你还记得初中的时候，有个女生突然问我喜不喜欢你？”
王源心跳漏了一拍。“喜欢”和“你”组合起来，实在太怪异了。
“好像有这件事。”
“那个女生是三班的。名字叫，辛莓。”
王源觉得自己的耳朵烧得快要冒烟了，他拿手捏住两只耳朵降温，一边试图理解王俊凯的意思。
“辛莓确实是喜欢你，她是真的把我当情敌。”王俊凯很无奈的样子，“她竟然大张旗鼓地告诉我她要向你告白，我承认我吓到了。”
“我……？我跟她同班两三年，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王俊凯语气突然带了点狠劲，“我一早就知道她对你有意思，以前开我们玩笑那些女生，有几个不是喜欢我就是喜欢你的。”
“难道不是全部都是喜欢你的？”王源糊里糊涂的，“为什么有人会喜欢我？”
“你看吧，”王俊凯仰着天无可奈何地叹气，“你混就混在，你连自己多可爱都不知道。”
王源和他面对面站着，王俊凯背后是延伸的雪地和天幕相接，他的眼神湿漉漉的，和任何时候的温柔都不太一样，让王源突然有点慌张。
“王俊凯你……要说什么别绕来绕去了。”天知道他也有嫌王俊凯说话太绕的一天。
“我要说的就是，其实不是你在帮我追辛莓，是辛莓在帮我，追你。”
听到这话的时候刚才看着云层很厚的天空突然被刺透出光亮的口子，阳光渐渐照过来，雪地明晃晃地让王源睁不开眼睛，他眯着眼睛模糊地看着眼前王俊凯的身影，突然就笑了:
“你千万不要是因为追不到辛莓就找台阶下，你知道我不会在意你这些胡说八道的。”
“胡说八道，为什么是胡说八道？辛莓一个外人都可以相信都愿意帮我，你为什么不信。”
王源觉得自己在傻乐:“辛莓是不是傻啊。”
“这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你了，辛莓就是不傻才看得出来。”
王俊凯语速有点快，那是他情绪激动的表现。王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想，还在消化他说的一个个喜欢。
早些年他们被人开夸张的玩笑的时候，王源意外地发现自己一点都不生气。他觉得自己和王俊凯的名字写在一起，中间的爱心仿佛真的跳动在他的胸膛。王俊凯去捏他的脸的时候旁边的人的起哄声，刻意得让王源常常产生错觉，他和王俊凯真的是情侣。
他被自己冒出的这个念头吓得不知所措，王俊凯又刚好为了这件事发了脾气，所以他很快压制住了自己的奇怪错觉，安慰自己一定是青春期太过躁动而已。
但是他无论如何刻意去忽略这件事，那些因为王俊凯的举动而炸出的火花在心里却如同符咒一般存在着，神出鬼没。
白茫茫一片雪地真干净，可是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眼晕了，那点火花又开始在雪地嘶啦啦地燃烧起来……
“你别揉眼睛了，”王俊凯过来把他的手捉住仔细看他的眼睛，“你该不是雪盲症吧？！”
“你才雪盲症呢……”王源从喉咙里含糊地发声着，一双捂着眼睛的手和王俊凯艰难地抗争着，不让他打开。
“……你哭了？”
“……”
“你是不是哭了？”
王源被他反复问着，终于放下两只手脸朝着他，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一定很狼狈:嘴唇冻得发白，耳朵却红得透亮，眼泪鼻涕一起横流，在低温里快冻在他脸上。
但是他真的忍不住了。
“王俊凯你真的……你真的太混球了吧呜呜呜……！！我为你这件事还花这么多心思！！辛莓她还一直装不知道，我就每天在他面前说你好话想让她喜欢你……我以为你真的喜欢她……我真的……我听说辛莓喜欢我，我还为这件事愧疚…….我怕因为这个咱俩没法做朋友！这都是什么事啊！”
“我，我对不起，对不起。”
王源听见王俊凯慌乱地跟他道歉，还松开手开始在背包里找什么东西。
“你不是二十五岁才会谈恋爱吗？！你不是很有原则吗？！谁允许你这么耍人的啊？？”
王俊凯一张面巾纸盖在他脸上，一边动作轻柔地给他擦眼泪一边说:“我没有耍你，要是吓到你了真的对不起。我没有要你做什么回应，我只想着自己说出来就好了，你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真的。”
王源嚎啕了几句之后终于有点平静了，他深呼吸了两口气把王俊凯给他擦脸的手甩开，然后红着眼睛和脸，大概连头发都支棱着，他听见自己说:
“我为什么要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啊，要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我为什么要哭啊？”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已经消隐在云层里，雪地里耀眼的白色也柔和了一点，王源把自己的防风衣裹紧了一点。
王俊凯想伸手过去又收回去了，小心地开口：
“我是真的为了你才想考A大的，因为你特别喜欢雪，我想和你一起看雪。”王俊凯说，“那天你说你不想考A大了，我就想至少要和你一起看一次雪吧。”
“你为什么不直接一点告诉我就行了？把辛莓扯进来干什么？”
“如果不是辛莓说她喜欢你，我也不会意识到我连别人喜欢你我都会嫉妒啊。”
王俊凯抓着头发突然有点害羞的样子，继续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很喜欢你了，他们开玩笑我就怕你生气，你老是说我们是好兄弟，说一次我就退缩一次，我能做的就是对你好一点，至少在你喜欢别人的时候让你觉得，其实别人根本就没有我好。”
“你到底把我想成了什么人啊？”王源简直又要哭了，“我根本不应该把你当好兄弟，你连喜欢我这件事都不告诉我。”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逻辑很混乱，吸了吸鼻子摇摇头。
“我现在说了，我们还是好兄弟吗？”
“你真会选地方，大冬天飘着雪的山顶跟我说这些……我觉得如果我没冻死的话，咱们应该还算好朋友吧。”
“哦，好朋友。”王俊凯失望的。
王源没等他叹出那口气就直接奔向他，拉开他的羽绒服就往他怀里一钻，两只手揽住他的腰掀开他的层层衣服直接贴在他的皮肤上，脸就贴着他的颈窝蹭着。
王俊凯被他突然贴上去的手冷得身体晃了晃，但是还是很快稳住了，手伸过来把王源的背抓住抱紧了，王源感觉到自己的后脖颈裸在空气中冷得很，往下再缩了缩。
“我如果现在要你亲我一下，我们还算不算好朋友？”
王源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然后他感觉到额头抵着的王俊凯的脖子的皮肤迅速烫起来，抬头之后他得意地发现王俊凯的脸红了。
但是他也没能得意多久，因为红着脸的王俊凯非常果断地就对着他的脸亲了下去。因为太急了，王俊凯的只亲到了王源的嘴角，就这样两个人也已经不再敢看对方的眼睛了。
“那还是多练习练习吧……”
王源感觉到有雪又飘起来了，山上的天气也太怪异了。
他从来没想到最想看的雪景就在这么近的地方，他也没想到最喜欢自己的人，也在这么近的地方。
尽管那个人做了很多让他觉得是个混球的事，他把后知后觉的喜欢两个字憋了许多年，他占有自己的方式幼稚小气，他永远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他定下了很多自己根本就没有答应的约定，固执地要自己去遵守。
可是说起来，自己对于他来说也是个混球吧。整个漫长的青春里心安理得地被他管制着，却藏着自己的在意和占有欲，努力想要摆脱他视若珍宝的孩子气，忽略着最近最美的风景。
好像两个人之间在空旷的山顶面对面放大情绪坦诚相对的机会太少了，所以告白来得太迟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人事物充斥着他们长大的人生，他和王俊凯像是用背靠背的姿势，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才终于转身找到对方。
但是总归是找到了。
“那你到底考哪个大学啊？”
“关你什么事，你不是决定要考A大吗。”
“我家小孩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谁是你家小孩！”
“谁生气了谁就是。”
“我没生气!”
“那你就承认你是我家小孩了。”
“王俊凯，你真的是个混球！大混球！”
这边回答的时候已经把他再抱紧了一点：
“嗯，我是。”
